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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环的人生“下半场”27年欠缺 还需慢慢弥补

来源:广州日报  作者:  2020-08-10 11:33:00
回归现实,张玉环也明白,对于失去的27年,他还需要用许多精力去填补,不管是重返社会的技能,还是缺失的亲情。张玉环还想等,等到自己心里彻底“没有疙瘩”的那一天到来。

  张玉环的人生“下半场”27年欠缺还需慢慢弥补

  回归现实,张玉环也明白,对于失去的27年,他还需要用许多精力去填补,不管是重返社会的技能,还是缺失的亲情。张玉环还想等,等到自己心里彻底“没有疙瘩”的那一天到来。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程依伦 发自江西南昌

  “被羁押时间最长的申冤者”张玉环,在他53岁时终于出狱了。

  戴着一朵红得耀眼的大红花,踩着鞭炮声,张玉环回到了阔别27年的张家村。

  一切都与想的不同了

  关于“回家”的场景,这几个月以来,张玉环在狱中曾设想过好几次,但当他真正回到家乡时,却发现一切与他所想的不同:村子里过去的泥路,纷纷变成了水泥路、沥青路,沿着523省道的两旁,新盖起了漂亮的小楼房,转弯进入到张家村后,便是一排排老式的红色砖瓦房。村庄里多数的房子都已无人居住,如今依旧留守在村庄里的人家约莫只有十几户,尽是老人或带小孩的中年妇女。过去张玉环和兄长张民强所居住的老宅早已破败不堪,房顶上片瓦无存,屋子里只堆砌些朽木砖块,墙角更是长满青苔。而紧邻老宅的一侧,是张玉环的母亲张炳莲所居住的老房子,房子仅一层半,楼梯处设了一个鸡舍。

  而在房子的对面——当年两个受害男童的家,一个早已夷为平地,只留下一棵树栽种在那儿,周围的杂草已有一米多高;而另一个房屋,看上去也是荒废多时。

  但环境的变化抵不过世事变化:父亲离世,母亲已驼背白发,妻子改嫁,身份证没了,名下的田地也没了……张玉环还没来得及适应这一切,就被蜂拥而至的媒体以及闻讯赶来的求助者们“围堵”了。

  同样被信息“围堵”的还有一群帮张玉环回家的人——张玉环的代理律师王飞,最早介入张玉环案的记者曹映兰,张玉环的兄长张民强以及前妻宋小女。用王飞律师的话来说,从张玉环自己到家属,再从记者到律师,这个案子里的每一环,都是不可或缺的;而用曹映兰的话说,与其从张玉环案上总结经验,不如去从制度设计上查漏补缺。

  “最想有个家”

  8月9日上午10时,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来到了张玉环暂居的“家”。

  自8月4日张玉环出狱以来,以往一向宁静凋敝的张家村,顿时热闹了许多。由于前去探访的人络绎不绝,张玉环的母亲以及张玉环本人明显开始有些“吃不消”。为了让一家人的生活得以恢复平静,也为让张玉环享受孙辈们承欢膝下之乐,小儿子张保刚在县城老区,花了1000块左右,租下一套有着30多年楼龄的老楼梯房,四房一厅,居住着张玉环的两对儿子儿媳,以及孙辈们。张玉环也终于得以清净一些。

  张玉环告诉记者,由于家里的房子早已破败不堪,近几日回乡后,他不得不辗转在自己的哥哥、妹夫家居住。面对如今日新月异的生活,张玉环感到颇为陌生,因此家人们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来陪伴他,教他使用遥控器、空调、热水壶、电风扇等。采访时,房间内的空调温度被无意中调成了“制热”模式,张玉环只好一边擦汗一边接受采访,十多分钟后,直到儿子张保刚进门才察觉室温不对。

  前妻宋小女花了1800元送给他的手机,张玉环也用起来格外局促。“(儿子)教了我几天,还没完全学会接电话和打电话,有时候还需要小孙女来教我。我现在什么都不会,还不如五六岁的小孩子。”张玉环说。

  目前的张玉环,在适应社会方面格外吃力,他的吃穿住行几乎都离不开家人。“我哥哥、妹夫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每次在不同的家里转来转去,我都睡不着。感觉像没有固定自己的家,所以我儿子就在外面暂时租了个房子,等村里安静了之后,我们再回去。”

  张玉环格外想回去,回到村子里。他对未来的计划并不多,只想要一栋房子,拿回家里的地,晚年只想平平淡淡地耕地劳作,陪在母亲身边尽孝度过。对于县城里的生活,他多少会觉得陌生。8月8日,张玉环在儿子的陪同下,到县城里好好逛了一圈,“二十多年前,路上都是自行车,现在全都是小车,看着像几十年前的上海。”张玉环笑称。

  张玉环告诉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那个时候,他的梦想就是“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缺位多年的“爸爸”

  这个梦想曾经离张玉环很近。

  他依然记得,二十多年前,自己还是一个木工,20世纪90年代,他便经常会辗转于上海、福建两地干活,一年中最盼望的就是在春耕和秋收时回村里,帮家里干农活。张玉环说,过去在监狱里,他还经常会梦到过去,梦里他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宋小女陪他一同在田里干活,偶尔帮他搭把手。

  然而,在张玉环离开家后,宋小女一家却遭遇到村子里人的排挤,宋小女不得不一人带着4岁和3岁的两个儿子离开村庄,投奔到哥哥们的家里;之后,宋小女前往深圳打工,大儿子交给张炳莲抚养,小儿子交给了自己的父亲抚养。2000年,宋小女被查出癌症,迫于无奈,她选择了改嫁。两年后,宋小女得以接儿子们同住。

  对于爸爸,张保仁和张保刚都格外生疏。他们很少会喊出“爸”这个称呼,对于继父,他们称呼是“老爷子”,而对于张玉环,他们幼时也只有在书信中时才会接触到。其实宋小女曾无数次向孩子们讲过“爸爸的故事”:“你们的爸爸很顾家,如果平时我们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他都会去县城里买;家里妈妈,还有你们的衣服、鞋子全部都是他买来的,他买的尺寸总是很合适。”但是转述而来的“爸爸”,却让张保仁、张保刚兄弟俩依然感到陌生。张保刚第一次对父亲的印象,是在他七八岁时——当时张玉环开庭,兄弟俩远远地在后方看着,“就见他带着个脚铐脚链,很可怜的样子”。

  “爸爸”这个词给兄弟俩所带来的,似乎不是温情,尤其是对于从小生活在村子里的张保仁来说。“我哥他经历的痛苦比我多,所以我非常理解他。”张保刚说,他曾无数次见到有同村的孩子把哥哥压在地上欺负,每次都是张保刚跑上前帮哥哥打回去。

  “家族情感很复杂”

  “你们只看到了当时的场面,但是整个场面背后的情感是很复杂的。”张保仁在提及当初第一次见到爸爸的反应时如是回答:“如果我们的见面重新再来一次,我也会那么做,我不后悔。因为我的母亲,真的为父亲付出了很多。”张保仁说:“包括现在,在父亲回来之后,我们所有的儿孙都一直围绕在父亲这边,孩子们都是我母亲慢慢带大的,但是在她那边,就只有她一个人,我可以想到,她的情绪多少还是会有些失落。”张保仁告诉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希望可以帮他转达给所有人,对于他们家庭中的个人,请不要再过多干涉,因为他们家人之间欠缺的沟通还需要慢慢弥补。

  张玉环对儿子,以及前妻的理解也正在一步步加深。他意识到,这二十多年里,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采访时,有一位记者告诉他,“你知道吗?宋小女说,你欠她一个拥抱”“宋小女说,你的赔偿款她一分不要”……对网络世界一无所知的张玉环当即便有些发愣。

  他告诉记者,如今宋小女就像自己的亲人一样,“我感到亏欠她,她为我的事情付出了许许多多,相信以后我们肯定也还会继续有联系。我对她的经历感到同情,也没想到她对我这么有情有义,她所做的一切都超乎我的意料。”

  不过,如今张玉环有自己的乐趣。孙儿们特别爱黏着张玉环,特别是小孙女一诺。往往记者在一旁采访,小女孩便会凑到张玉环身旁蹦蹦跳跳,时不时还亲一下爷爷;另一个小孙儿则一边看着手头的童话书,一边把脚搁在了张玉环的背上。

  张玉环格外享受来自孙辈们的亲昵,孩子们吵闹,他从来都是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他最爱说的一句话是:“我们都是苦日子过来的,有个温饱就知足了。”而至于后续的很多事情,他还不想去想,只希望走一步,算一步。

  “我是堂堂正正回来的”

  张玉环告诉记者,这些天,他走进村庄时,会特意与村子里熟悉的亲友邻里们打招呼,“我觉得我是堂堂正正地回来的。”

  张玉环“回去”了,但是,也有人“逃离”了。

  在回到村子里以后,张玉环听村里人提起了当年那两个受害男童的家庭境况:受害男童张振伟的母亲刘荷花,在张玉环入狱后不久,她的次子在第二年时也不慎落水出事,接连的打击让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尽管后来她又生了两个儿子,但张玉环案再审的消息让她夜不能寐,刘荷花在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说:“我好难受,天天睡不着。”在张玉环回来不久,她便离开了村子。

  另一个受害男童的家庭同样也遭遇了不幸。在儿子遇害的第二年,全家人便早已搬离村庄。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受害男童的母亲舒爱兰便质问:“如果他不是凶手,那谁是凶手?”

  这种疑云笼罩了整个村子。记者走访村民时交谈发现,依然有部分村民对张玉环案平反一事表示不理解,有人怀疑他有关系,有人怀疑他是“钻法律空子”。

  “我们看网上说,他是‘疑罪从无’,并不是完全没罪,只是证据不足而已。”一位外姓的中年农妇告诉记者:“村子里,不相信他的人还是会有。”

  张玉环听说了这些质疑后,露出无奈和惊异的神情,“为什么还会有人怀疑?”他说。他坚信,只有找出真凶,才能还自己一个彻底的清白。尽管他知道后续的追责过程将会格外漫长,但是他依然想坚持。每一个帮助张玉环回家的人,从“曹映兰”们到“王飞”们,也都盼着能等到拨云见日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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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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