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中的衰落,是必然吗?
“郡县治,天下安。”千百年来,县不仅是确保社会稳定的基本治理单元,也是多数人实现阶层跃升的起点。
在古代官学系统里,县学同样是读书人漫漫科举征程上绕不过去的台阶。这一文化传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现代。至今,不少地方还有“县学街”这样的街道名称,而一些使用老校区的县中里依旧保留着文庙等古建筑。县级层面的教育机构对传统文教事业的影响不言而喻。
然而,由于中心城市在现代化进程中所起到的核心作用,以县中作为地方基础教育“领头羊”的格局受到严重冲击,城区学校与县域学校的平衡局面被打破。“衰落的县中”,成为评价县域教育发展水平的常见标签。
12月16日,教育部、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等九部门公布《“十四五”县域普通高中发展提升行动计划》,提出严禁发达地区、城区学校到薄弱地区、县中抢挖优秀校长和教师,全面消除56人及以上大班额,举办附属中学的部属高校面向100个县托管100所县中等具体要求。
关于县中的兴盛与衰落,舆论场上始终存在一定误解。比如,有媒体评论员认为,县中崛起的根基,是“举全县之力”“打造基础教育旗舰”的资源集聚。这种观点忽视了县中体系发展形成的历史脉络,将县中优势片面地等同于政府主导下的教育资源集聚。
还有观点将县中妖魔化,将“衡水中学模式”等同于“县中模式”。“从早上5:30起床到晚上22:10就寝,每天13节课安排得满满当当”,在这样的笔触下,县中教育似乎十分可怕,在大力揭批“唯升学率”的当下,理应被铲除出教育的土壤。
江苏省连云港市连云区副区长陆建国发表于《中小学校长》的一篇文章,以江苏南通为例进行分析,认为地方教育发展脱离不了当地的政治、社会、文化等基础,南通地区崇文尚学、尊师重教的教育生态,是“县中模式”具有隐性生命力和成长性的要素。
县中不等于超级中学,更不必然走向高强度的应试教育。县中的历史地位,有着传统县学文脉的支撑,而县中的未来发展定位,不能脱离实现共同富裕的远景目标和基础教育均衡化发展的现实目标这两个语境。
正如澎湃新闻社论所言:县中的“塌陷”,一方面受县域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城镇化进程等因素影响,另一方面,也与教育资源分配的不平衡、不合理有关。
从社会资源向中心城区集聚的角度而言,县中的衰落可能是社会在一定时期必须经历的“阵痛”。但是,教育资源分配的不合理,特别是师资、生源优势的削弱,加速和促成了县中的衰落。
比如,交通条件的改善,再加上部分强势中学获得跨区域招生的政策待遇,就会出现极少数中学的生源虹吸效应。有的学校在全市甚至全省范围内掐尖,以此确保“北清率”和“一本率”。这种人为捏造而成的办学成绩,根本不能说明其办学水平多么高明。
北京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林小英在一个教育论坛上质问:中考前100名中的85个全走了,就剩15个在本县念书,想想这个县还有元气吗?
就像光明网一篇《振兴县中,护航千万县中学子求学路》的评论所认为的:振兴县中最关键的在于深化招生管理改革、加强教师队伍建设,以此留住优秀生源和优秀教师。一方面是禁止抢挖优秀校长和教师,加大县中师资补充力度、培训力度,提高教师待遇;另一方面是强化招生管理省级统筹责任,坚决杜绝违规跨区域掐尖招生,防止县中生源过度流失。
当然,留住优秀生源和师资,要借助合理的行政调控,但不能一味依赖行政力量。只有把“振兴县中”置于实现共同富裕的大框架下,才能让县中发展取得更长远的助力。往往城乡差距小、离共同富裕目标更近的地方,县域教育才办得更好。以“共同富裕示范区”浙江为例,在民间总结的省内N强中学名单中,依然有不少传统意义上的县中。
“家长亲眼目睹县中办学的变化,也就不会再想着送孩子到外县、市读书。”办好县中,有利于阻断贫困代际传递、保持社会流动性,界面新闻的评论给出了一个具体建议:不能仅靠县级财政投入办县中,必须强化省级财政统筹,做到省域内所有高中的办学标准、师资配备一致。